可怕的古老诅咒，神秘的创世神话，今天咱们来掰扯掰扯被称为“汉族神话史诗”的《黑暗传》。

       神秘手抄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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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胡崇峻

       1982年8月的一天，从事文化工作的胡崇峻，在神农架林区松柏镇敬老院的张忠臣老人那里，得到了一本长达一千一百多行、每句七字的手抄本，手抄本的封面上豁然写着三个字—“黑暗传”。

      胡崇峻的祖籍是浙江定海，后来因为祖上家道中落，到四川一带贩卖骡马，于是在马道沿途的神农架定居下来。在神农架长大的胡崇峻从小就听说过《黑暗传》，那是一种以七字一句为主的唱词，只会在有人去世的时候、后半夜夜深人静时，由最德高望重的歌师来诵唱，内容也都是最古老且鲜为人知的故事传说，但是手抄本的黑暗传胡崇峻还是第一次见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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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黑暗传》手抄本

       这本《黑暗传》也被叫做《黑暗大盘头》，主要讲述天地玄黄、黑暗混沌、日月合明、人祖创世四个部分内容，其中大量出现了我们熟悉的各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故事，也有一些在其他古籍中不曾出现的内容，这个我们稍后会详细说到。

    胡崇峻在此后的十几年中，走访了近两百名神农架深山里的民间歌师和老人，搜集到了许许多多内容类似但不尽相同的《黑暗传》，期间他还得知了一个关于《黑暗传》的古老诅咒，这个我们稍后也会说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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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胡崇峻将收集到最有价值的八本《黑暗传》进行了整理，并将其中的一部分刊发在1983年8月的《神农架民间歌谣集》上，引起了副教授刘守华的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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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刘守华

       刘守华不久之后写了一篇关于黑暗传的评论文章，提交1984 年7月举行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学术讨论会发表。1984年9月21日，《湖北日报》头版以重要位置刊登了“神农架发现汉族首部创世史诗”的消息，这则消息当天就上了《人民日报》的头版。从这里开始，《黑暗传》是否汉民族神话史诗的大讨论就此拉开了帷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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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黑暗传》手抄本

       接下来，大脸怪就以胡崇峻收集的八个版本黑暗传为基础资料，尽量原汁原味地展现其中的上古神话内容，相信在看完本期视频后，诸君应该会对《黑暗传》有一个全新的理解，对它能否称得上汉民族的神话史诗也会有一个自己的判断。

       故事，要从天河开始说起……

       黑水灭世

      《黑暗传》说世界诞生前，在天河之中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虫子，它渴了就喝天河之水，饿了则是以天河中的砂石为食。砂石被巨虫吞吞吐吐了数万年，变得既明亮又光滑，巨虫也渐渐长得更大，变成了身上有甲、头上有角的龙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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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概念图

       突然有一天，变成龙的巨虫把吞进去的砂石一口气吐了出来，这些明亮光滑的砂石就变成了满天的星斗。龙急于追赶飞散出去的砂石时，却反被砂石包裹起来，渐渐化成了一座神山。《黑暗传》说，那座山叫做昆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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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概念图

       在黑暗中诞生了一个神人，名叫幽泉，幽泉又生出了一个叫做浦湜shí的神人。幽泉与浦湜结合诞生出了一个像鸡蛋一样的元物，叫做混沌。黑暗中出生的这个黑蛋混沌，不久就分成了两半，又诞生出了众神祖、五条黑龙、九大名山，除此之外还涌出了黑水。

       此后幽泉和浦湜一代传一代，一共传了十六代，最后诞生了一个叫做江沽的神人。而就是这个江沽，即将给刚刚诞生的世界带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。

       江沽降世的时候是一条鱼的样子，在不断吸收世间的精华之后变得巨大无比，一口就喝干了天池里所有的水，于是世界一片干涸。为了寻找水源，江沽最终来到了北冥海中的黑谷，在黑谷的一个洞穴里见到了一条口含光亮明珠的白龙，叫做北冥老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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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概念图

       在得知江沽的来意后，北冥老祖告诉他：

玄冰原是水之精。玄冰非是容易化，需得玄光一宝珍。北溟之北有一神，名叫玄光坐昆仑。玄光口中含玄珠，玄珠才能化玄冰。

       原来北冥老祖这里有一样叫做玄冰的宝贝，可以产生真净水，但需要神玄光的宝贝玄珠才能融化它。

       为了帮助江沽到昆仑取回玄珠，北冥老祖拿出九个泥团子让江沽吞下，吞下泥团子的江沽瞬时就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大鸟，振翅飞向了神山昆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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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玄光似乎早已知道江沽的来意，甚至也知道江沽即将酿成大祸，不过他还是将玄珠交给了江沽，并告诫他要千万小心。然而没有意外的故事绝不是一个好故事，江沽口里衔着滚烫无比的玄珠往回飞，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，玄珠从江沽的口中滑落，《黑暗传》中的原文是这么说的：

口中玄珠落下来，万丈光焰腾空起。洞中玄冰来溶化，顿时波涛千万里。

       玄珠融化了玄冰，世界一片汪洋。这时从混沌中产生的黑水也开始泛滥起来，刚刚诞生的新世界就在玄冰之水与黑水的肆虐之下彻底崩塌了。随着新世界一起消失的还有众神，以及那个罪魁祸首江沽，江沽的尸首在化成水以后又变成了泥土，于是这世界才有了土壤。这次大灾难中，只有混沌里诞生的五条黑龙侥幸存活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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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这就是《黑暗传》中的第一次灭世——黑水灭世，然而黑暗创世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……

       天地玄黄

       第一次灭世之后的黑水中，长出来一座神山，叫做青龙山。不久后青龙山上诞生了一个神人，叫做玄玄。《黑暗传》的原文说：

玄玄出世小又小，全身不满二尺高，见风成长高万丈，地眼灵气结成胎。

       而从昆仑和青龙山各自冒出的一股黄气和青气结合后，又诞生了一个神人，名叫玄黄。《黑暗传》的原文说：

山顶之上滚五转，一阵清风云烟散。忽然化成人一个，身高十丈威威然。头上青发白色面，两足赤红似火焰。

       这两个神人，见面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开干，结果玄黄降服了玄玄，玄玄甘拜下风尊玄黄为师。不久之后，青龙山上又诞生了一个神人，名叫玄元，也叫奇妙子。奇妙子比玄玄有自知之明，他跳过了和玄黄较量的环节，直接尊玄黄为师。

       没过多久，玄黄和奇妙子所在的玄黄山上，突然出现了一颗闪耀着祥光的宝珠，落入了山下的滑塘池中，玄黄于是让奇妙子取回宝珠一探究竟。可就在这时，一个神人突然从天而降，与奇妙子争抢起那个宝珠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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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这个神人名叫浪荡子，是荷叶上的一颗水珠所化，他在争抢中一口把宝珠吞进了肚子里。奇妙子见状，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一把开天剑，瞬间就把浪荡子劈成了五块。奇妙子拿到宝珠后，玄黄让他劈开宝珠，宝珠一分为二，“一半黄来一半青，青上浮来黄下沉”，青气上升变成了天和云，黄气下沉变成了大地，这是《黑暗传》中天地的第一次形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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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概念图

       玄黄又拿出一个葫芦，让奇妙子取来滑塘池中之水，洒在浪荡子的残骸上，五块尸身瞬间就变成了五个数丈高的神人。玄黄称他们为五行之神，让他们各自管辖大地的东南西北中。此后，玄黄又开始了化树为人、收服怪兽、造人联姻、促生神灵等等一系列的创世工作，期间还创造了一位神人，是用泥人所化，叫做“泥隐子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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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一个新的世界正在悄然成型，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一切在朝好的方向有序发展时，玄黄却预感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。他叫来泥隐子，交给他一个葫芦并说道：一场持续万年的大洪水即将到来，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再次崩塌，你拿着葫芦送到昆仑山顶的石洞里，这个葫芦以后将会派上大用场。记住我的话，只有这个世界灭尽，才会再次诞生一个神人，这个神人将重开天地，再造一个新的世界。

      《黑暗传》中玄黄所说的那个神人，名叫盘古……

       盘古开天

       一场大洪水如期而至，玄黄所创造的世界灭尽了，这是《黑暗传》中的第二次灭世——洪水灭世。天地的灵气聚拢在玄黄的头颅中，再一次变成了黑暗中的黑蛋——混沌。就在这个混沌之中，盘古诞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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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盘古

       盘古在混沌中苏醒后，站起身来撑破了黑暗混沌，清气上升、浊气下降，天和地再次分开。但是世界依旧黑暗，只有在西方隐约有一点点亮光，盘古伸手去探，原来是太古天河之龙吐出的一颗星星。盘古摘下星星，星星瞬间就变成了一柄巨大的石斧，但是世界仅存的一点光亮也就此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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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盘古

       手拿石斧的盘古，继续在混沌黑暗中左劈右砍，直到来到昆仑山下。诞生自太古混沌中的五条黑龙，在两次灭世中都侥幸存活，这时正盘踞在昆仑之上。盘古手起斧落斩杀了黑龙，昆仑山吸收了五条黑龙的元气后继续不断长高，又延伸出五条龙形的山岭。

       昆仑是太古巨虫变成龙后被砂石包裹所化成的，龙的两只眼睛在两次灭世洪水的冲刷之下，变成了日山、月山两座山岭。日山上有一个太阳洞，月山上有个太阴府，《黑暗传》的原文中说盘古：

一斧劈开太阳洞，一颗珍宝耀眼明。一斧劈开太阴府，一团清光亮莹莹。

       想必大家都猜到了，这一颗珍宝、一团清光就是太阳和月亮。盘古想用日月来照亮世界，但是它们却飞到东方躲藏了起来，无奈之下盘古只好在黑暗中继续探索。他向西降服了混沌兽，向北降服了巨型鱼龙，向南又降服了火鸟，只剩下躲在东方的日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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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盘古

       盘古继续向东，想请出躲在东方咸池里的太阳和月亮上天，照亮世界。不成想，此时日月已经变化成人形，成了一对恩爱男女不愿意离开。原文中说：

盘古再次说声请，要请二神照乾坤。四方天地已开辟，如今洪水已波平。天地黑暗无光明，缺少日月和星辰。只有你等当此任，这是天意不容情。

       话已至此，日月二神再也无法推辞，只好恋恋不舍各自上天，变成了照亮世界的太阳和月亮。

       不久盘古找到了洪水灭世前玄黄交给泥隐子的葫芦，把上一世残留的黑水吸收殆尽后，又将葫芦一分为二作为瓢，舀尽地上的洪水：第一瓢舀上天，化作落下的雨水；第二瓢和第三瓢，分别舀成江河和湖泊；第四瓢舀成大海；第五瓢则舀成无根之水，变成天上的云和山中的雾。

       盘古将江沽吞下的九个泥团子，变成了九州大地，自己的身体则化成了大地上的山岭草木和万物，玄黄所预言的那个新世界终于诞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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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至此，《黑暗传》神话中的创世部分基本告一段落，后面还有“人祖创世”、“三皇五帝”等内容，这些都与我们熟悉的神话传说大同小异，篇幅原因这里就不再展开了。那么问题就来了，《黑暗传》中的这些太古创世神话究竟是怎样产生的？那个可怕的诅咒又是什么呢？

       谜底

      《黑暗传》并非是一本内容固定的书或者文字流传，从胡崇峻的收集成果来看，每个不同的收藏版本其内容也不尽相同，有的大同小异，有的则天差地别。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：《黑暗传》是一种只在年满超过六十岁的逝者葬礼上诵唱的，七字一句长篇唱词的总称，它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有一定的要求，而且从重要性来看它比其他类型的唱词都要高得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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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大脸怪虽然无缘一窥手抄本的原文，但是反复细读了经胡崇峻整理并出版的《黑暗传》，这本书中的内容全部来自于民间搜集到的八种手抄本，可以说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。

       坦率地说，我在整理《黑暗传》创世神话的脉络时，颇费了一番脑筋。原因是，同一个故事情节在不同的版本中几乎都是不同的，即使是经过胡崇峻整理后的这个版本，不少情节都出现了重复的情况。更要命的是，同样一个情节在后面出现时竟然和前面的完全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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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混沌

       比如说在神话中最为重要的“混沌”，它本来是在黑暗中所产生的黑蛋，是世界诞生前的一种原始状态。但是后来玄黄创世时它又变成了玄黄的坐骑，盘古创世时则又成了作恶的凶兽。

       又比如昆仑的形成，除了天河的龙被砂石包裹形成的说法外，还有一道赤气所化、神育胎息所化、金龟吐石所化等等。像这种说法不一、甚至前后矛盾的情况在《黑暗传》中可谓随处可见。所以视频前面所呈现的创世神话都来自于《黑暗传》不假，但也只是大脸怪梳理出的相对合乎逻辑的一种情节而已，并不能代表《黑暗传》的全部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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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此外，《黑暗传》还有另一个显著的特点，就是“纷繁芜杂”。其中很多情节和人物都能在现存的古籍中找到，比如《山海经》中的昆仑和开明兽、《庄子》中的北冥之鲲化鹏、《三五历纪》中的盘古创世等等。但是其中也有不少未见于其他神话传说的内容，比如反复灭世和创世、玄黄神、江沽神、浪荡子等等。

       不仅如此，道家、佛家的元素也大量充斥其中，这个我们稍后会详细说到。那么问题又来了，《黑暗传》究竟产生于何时、又是何人所创作的呢？

       《黑暗传》是神农架一带流传的长篇山歌“四游八传”中的一种，所谓四游分别是《东游》、《西游》、《南游》、《北游》，讲述的是王母娘娘、观音、唐僧取经等相关神话故事；所谓八传分别是《黑暗传》、《封神传》、《双凤奇缘》、《火龙传》、《说唐传》、《飞龙传》、《精忠传》、《英烈传》，大部分是讲述真实历史人物的传奇故事。

       除了《黑暗传》与《火龙传》、《飞龙传》以外，其余的九部叙事长诗，都能找到明代中晚期至清代的同名小说，内容也几乎相同。而《黑暗传》有些版本，也能在明代中晚期的《开辟演义》、《盘古至唐虞传》等历史演义小说中找到雷同的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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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值得一提的是，在部分《黑暗传》手抄本中，还出现过一个叫做“洪钧老祖”的人物。“洪钧老祖”是明代神魔小说《封神演义》中虚构的道家人物，在小说中鸿钧道人为众仙之祖，也称“鸿元老祖”，但他并非是现实正统道教中的人物。

       这就说明，《黑暗传》与四游八传的其他长诗在创作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，排除了它是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完全独立的神话传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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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“四游八传”流传的神农架一带，位于鄂西北著名的房陵líng文化圈。房陵现在叫房县，在大巴山与秦岭之间，有“千里房县”之称。传说上古的神农就是在这里“斫zhuó木以耜sì，揉木为耒lěi”，开创了华夏的农耕和医药文明。后来上古尧帝的长子丹朱，据说在尧帝禅位给舜之后，被流放至此，房陵也是因他而得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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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房陵人自古就有喜欢唱山歌的传统，早在西周时期，周王室会定期派搜集民间歌谣的人到这里采风。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诗歌总集《诗经》的编撰zhuàn者尹吉甫，就是房陵人。唐朝薛刚（薛嵩）反唐时曾屯兵于神农架大九湖（薛刚的历史原型是薛仁贵之孙薛嵩），彼时在动员部下集体开荒种地时就用唱田歌的方式来鼓舞生产。这种风俗一直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依旧在神农架地区盛行，当地人将唱田歌的人称为“唐将班子”。

       自秦以后，房陵还是流放王宫权贵最为集中的地方。从秦朝到明朝的1400年里，仅史书记载的就有十六位帝王被流放到这里，其他诸如公主驸马、权臣高官更是数不胜数。这种流放，也是一种变相的文化输入，书籍和知识分子不间断地进入房陵地区，为“四游八传”的产生提供了有利条件，这就能解释为什么“四游八传”里有大量明清演义小说的内容了。

      《黑暗传》作为神农架当地孝歌的一种，很显然既遗传了房陵人唱山歌的传统基因，又得到了文化输入的滋养和丰富。正如著名神话学家袁珂先生对《黑暗传》的评价：

      “我看这当中既有古老的风格独特的民间传说，也有农村知识分子（三家村学究）根据古籍记载串联而成的艺术加工，它是二者的结合体。”

       在这个艺术加工的过程中，华夏传统的道家学说对《黑暗传》影响很深。道家经典《云笈七签qiān》卷二引用《太始经》的内容，曾对混沌有过详尽的阐释：

       昔二仪未分之时，号曰洪源。溟涬濛鸿，如鸡子状，名曰混沌。

       初始神幽泉的诞生可谓是“一”，幽泉生浦湜shí，这是“一生二”，幽泉和浦湜生混沌，这是“二生三”，混沌诞生了众神灵、黑龙和九山，这是“三生万物”。可以说《黑暗传》中对世界初创的描写，完全采用的是道家的哲学思想。

       江沽大鱼化成大鸟、北冥老祖的名号设定，很明显是来自于道家代表人物之一庄子的《逍遥游》：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鲲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；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。

       在二次创世时，出现很多以“玄”为名字的神人，“玄”字本身就来自道家哲学。道学最主要代表人物老子的《道德经》中，“玄”字出现了11次。玄字的甲骨文是两股纠缠在一起的蚕丝，代表着一种高于且包含阴阳的深邃理念，是对宇宙真理和生命本质的高度概括。

      《易·坤》中说：“夫玄黄者，天地之杂也，天玄而地黄。”可见玄黄也并非是《黑暗传》的原创，是来自于易学中的概念。

       此外，《黑暗传》中还频繁出现各种各样的“气”，这同样来自于道家哲学，诸如此类还有很多，篇幅原因就不一一列举了。

       除了道学外，汉代才进入中国的佛学也对《黑暗传》产生了影响。比如故事中不仅提到了梵文的菩提，甚至在有的抄本中说：盘古是佛教中的佛陀化成仙桃后转世托生的。

      《黑暗传》中也有一些其它地方未见的神话元素，比如江沽神、浪荡子、天河的巨虫。不难发现，这些神都和一个元素有关，那就是水。江沽自不必说，故事始终都是围绕水展开的；浪荡子本身就是荷叶上滚动的一颗水珠所化；天河的巨虫，就是在天河中喝水吞砂后才变成了昆仑。

       我们的先民神话往往来自于真实的生活，极寒的高地之神是巍峨的雪山，辽阔的草原之神是高飞的雄鹰，茂密的森林之神是斑斓的猛虎。所以，江沽、浪荡子、天河、荷叶这些和水密切相关的元素，也必定来自于神农架地区先民的真实生活，属于袁珂先生所说的“古老的风格独特的民间传说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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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黑暗传》手抄本

       综上所述，《黑暗传》有极大可能是在道家文化成熟之后才诞生的，而且它并非由一人在短时间内完成，而是由历代歌师在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中不断完善、逐步完成的。在这期间，历朝历代不同文化进入神农架地区，道家、佛家、儒家，到后来明代兴起的演义小说，以及当地流传的民间传说，不断地对《黑暗传》的内容产生影响，形成了这部包罗万象但又纷繁芜杂的民间诗歌。当然，黑暗传的故事中还有不少逻辑上的硬伤，比如说浪荡子是荷叶上的水珠所化，黑水灭世后又怎么会有荷叶？又比如说，奇妙子斩杀浪荡子时突然召唤来一把开天剑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不太和谐的后世武侠气息。不论如何，她虽然并不完美，但很真实。

       再说到那个可怕的诅咒：神农架民间流传一个传说，如果一个人通读了完整版三万多行的《黑暗传》，他就会双目失明。巧合的是，常年研究《黑暗传》的胡崇峻和刘守华，到了晚年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眼疾，刘守华还剩下一点微弱的视力，而胡崇峻则几乎完全失明。诸君，对此你们怎么看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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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晚年的胡崇峻

       如果一定要将《黑暗传》和西方的神话史诗进行比较的话，大脸怪认为西方的神话史诗就像一个经过精心打扮、浓妆艳抹的女人，而《黑暗传》则像一个毫无修饰、天真淳朴的姑娘，孰优孰劣，相信诸君心中早有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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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喜欢上古神话故事的朋友们，可以关注我的上古神话那些事系列文章和视频，我是只说自己观点的大脸怪，谢谢您的观看，再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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